谁是善知识
87.11.16
谁是善知识
克期取证
临济义玄
谁是善知识
首先说明:我何以停顿这么久,才再举办禅修活动。有人算一算已有四年,我不曾举办过比较长期的禅修活动。虽然在这期间,也有很多人向我鼓吹、煽动,我都不为所动,为什么呢?
第一:目前在台湾,已是到处都有禅修活动。本来不是禅寺的,现也都在举办禅七活动;甚至本来不修禅的法师,现也忙办禅七。于是既禅七活动已供过于求,就又何必劳驾我这个懒人嘛!
其次,更重要的原因乃:个人对于禅修,虽自认为有一点体验;但对于如何去指导禅修,其实是没有把握的─不只没有把握,根本还弄不清楚。虽然我个人教禅的因缘似还不错误!因为在农禅寺所教授的初级禅训班中,第一期便是我教的,那时我还未正式剃度出家哩!所以很多人老早就认定:我是修禅、教禅的。可是如对于禅修的整个架构,都不能自理得很清楚;则即使别人一再黄袍加身,其奈我何!
大约在两年前,个人在禅修上,又有一点较具突破性的体验。于是顺此体验,且将修禅的理念、方法,作了更有系统的整合。所以当时就讲了一个课程,名为《禅悟密法》。当时想:以后便可放手而多举办禅修活动了。《禅悟密法》开讲时,便说:课一讲完,便打禅七。可是当课讲完时,我又黄牛而住山去也。
为什么又不举办禅修活动了呢?其实如你仔细去看:在《禅悟密法》里,乃更重视于平日的用功,而不是待进禅堂后,才开始用功的。所以对于进禅堂后,才去指导:当如何用功,我又没兴趣矣!
其次,我认为很多人想打禅七的心态根本就是错误的。比如说:逃避世俗的干扰。有的人对于例行的工作,作久心烦了,怎么摆脱呢?赶快打个禅修活动吧!至少可眼睛不看,耳朵不听,蒙蒙眬眬地一切不管它─如果腿还不痛的话,其实时间还是顶好混的。可是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而来参加活动。当七天麻醉过后,必然更加痛苦,因为本来的问题根本不曾抒决。倒是因为佬跑了七天,反更不容易再适应尔!于是此又更形成恶性循环,所以师父呀!你下次如果再办,至少打个十天,十五天。然而如似此一办再办,其实对谁有真正的帮助呢?这是第一种逃避的心态。
第二种是休闲的心态:有的人喜欢打禅七。因为在禅七中,既可以听法师开示,又可以随缘用功。还不休闲吗─说是「休闲」,岂非形容得太夸张了?其实并不!很多人虽知禅七活动必精进用功,可是还抱着随喜的心态:反正能捡得多少,算多少,不必太执着嘛!于是在『一切无所求』的心法中,一天混过一天。身心松垮垮的,根本使不上力。
早期于农禅寺中,于打七前几天,大家脸色便变得很沉重,似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。那像你们要进禅堂了,还嬉皮笑脸的。那时因报名人数较多,所以录取率不高。记得有一位台大的学弟,还跟我说:当他接到录取通知单时,马上就把单子供在佛前,每天先对它拜过三拜后!然后才上座加紧练习。那时大家都有一种心理准备,打禅七就像是要一人与万人战,故要有「荆轲过易水」的决心,才能进禅堂。而现在有这样心理准备的人,毋乃太稀奇了。
既大家皆公认:打禅七不错呀!所以不参加岂不太对不起自己了呢?于是既抱着休闲的心态,身心如何能凝聚起来!在正式进堂禅修前,有人还建议:「既已作完准备工作,师父且先带我们去溜山吧?」我何止可带你们去溜山,也可带你们去轮回吧!也有人说:「报纸上皆谓这个月的十八号有流星雨,这是百年难逢的好机会,不看太可惜了!」我说:「不要说百年才一次,就算让你一年看个三百六十五次,对你的觉性又有什么提升呢?」说白一点,这流星雨如果不是为媒体炒作得厉害。就算它明明洒落在你面前,你都不会多看它一眼;就算我好心半夜去拉你的腿,要你起来看流星雨,还得担心被你一腿踢下床。然既媒体炒作得热闹,便似不看就终身遗憾。啊!对于你们这些轮回种性的众生,要看流星雨便大大方方地去看吧!反正禁止你们去看,你们也是上不了道的。我只是徒费心机罢了。
问:若非消极地为逃避干扰、或休闲心态,而是抱着积极『求法』之心而来的,法师就不慈悲摄受吗?答:若是抱着『求法』之心而来的,还是有问题的!为什么呢?等一下再说。
克期取证
那应抱持着怎样的心态来打七,才是正确的呢?唯『克期取证』而已。事实上在台湾,虽有这么多打禅七、打佛七的活动,但都错失于这最根本的目标。何谓『克期取证』?我们且先用打佛七为例说明。以在《阿弥陀经》里有:「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闻说阿弥陀佛,执持名号,若一日,若二日,若三日,若四日,若五日,若六日,若七日,一心不乱。」所以打佛七的目标乃很确定,就是要证得『一心不乱』的境界。至于打禅七呢?当是为了开悟。
在禅宗史上,最初并没有打禅七的惯例。而是整个夏安居、冬安居,连续用功的。而后因沿习雍正皇帝迫玉琳国师门徒开悟的故事,便开启了打禅七的惯例。玉琳国师─也就是万金和尚的故事,想必大家皆已耳悉能详了。至于他的门徒,功夫到底如何呢?雍正皇帝这在禅宗史上说他已在禅法上得到相当大的受用,所以有一天他突然想到:玉琳国师,这么伟大的禅师;而他的后代功夫到底如何呢?结果谘询过后,虽觉得有点功夫,但还脚跟不着地。因此就限他七天开悟,不然的话就砍头。
因此就派着武士,每天挥着利剑跟他讲:你还有六天,你还有五天。所以我们现在的香板,就是仿照那把利剑而制作的。故巡香者拎着香板,四出挥霍。即是谓:各位若不开悟的话,就等着头壳落地吧!而玉琳国师的门徒,虽第一次七没有开悟,但第二次七终于被迫开悟了。而各位之中,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呢?
啊!且不奢言『开悟』,太遥远了!就说是『验收成果』吧!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验收成果吗?不!唯有平日中已用功上路的人,才可能验收成果─平日已收集资料,然后短期之内克期取证,让它沉淀现形。反之,如平时不收集资料,那不管如何拼命压榨,也必榨不出所以然来。这也就说:我所重视的,倒不是如何在禅堂里快马加鞭、棒喝擒拿,而使各位得到身心的蜕化!因为这并不可靠。
农禅寺最初的禅七,就是这个样子。最初打七者,多是大专生;故都是进了禅堂之后,才开始学方法的。然因为人少,因为年轻,故师父可逼得紧,于是倒能得到一些受用。得到些什么受用呢?我现在回想一下,倒觉得:它只是一种错觉。因为对于平日未曾用功的人,于初用功之际,反能得到较多的感受。而对于经常用功者而言,倒因为『边际效用递减』故,增值的不多。所以有些在禅七中,似得到大受用者,却一出禅堂便全丢光了,光到无颜见江东父老─根本不敢回寺见师父的地步。所以师父的禅法不得不变了,变成以建立正知正见,而着重于平日的用功也。
事实上,各位如注意到我于禅修活动的开示里,还是比较重视于平日的调心。所以为什么我这么久,未再举办较长期的禅修活动?因为既无能办者,也无够资格参加者。何必装模作样,彼此缠来缠去─虽到处是禅师,却与觉悟了不相干!事实上很多活动,虽打着『禅七』的名号,却只是禅训班、禅修营的程度而已,那是克期取证的「打七」呢?
或问:如抱着求法之心而来,又错在什么地方呢?答:前既谓「打七乃为克期取证」尔,则岂有克期取证者还待学方法呢?若待进禅堂再来学方法,早就来不及也。这就像跑百米,岂有边跑边问路的吗?不!跑百米就是得一口气冲到底,何只不能边跑边问路,甚至根本不能转第二个念头。否则,马上被别人赶过去。
所以真打七者,必是于平常中,即方法已经纯熟上路了,然后才进禅堂冲刺。而不是进了禅堂,才临时抱佛脚。所以说:目前台湾的禅七,都还是禅修营尔─为皆待进禅堂,才开始学方法;而等学个皮毛后,又将打道回府去也。而回去后,必又是飞灰烟灭。以等下次再一切重新开始。所以这样的禅七,即使打个五六次、七八次,在身心上又有什么受用呢?
且问各位:你认为我在家师座下,已打过几次禅七呢?以前有位居士在帮我介绍时说:「果煜师啊!已在老师父座下打过几十次禅七?」哈!打过几十次禅七,你以为我几百岁了?我实告各位:乃五次而已!而在座中打七次数比我多者,还比比皆是呢!为何只打过五次禅七呢?这说来话长,不说也吧!所以打七是要看效果的,而不是光论次数,就可以上道的。
所以如抱着求法之心而进禅堂,终究还是错的。其实方法,有那么神秘古怪的吗?至少我个人知道而能够说的,我没有什么隐瞒─早就公诸于世,或在书本里,或在录音带、录影带中,只是各位不关心而已!所以我倒希望:将来真打七的话,进堂反而不再讲开示。欲打七者,先于堂外把书或录影带,看够考试及格再进禅堂。而进堂后,就一路冲到底;而不要老像夏日的蝉,整日聒噪个不停。
事实上,诸位倒不是待进禅堂才学方法。很多人早已学过很多方法,可是总觉得还不够用,而想多捞取一些偏方。所谓「江湖一点诀」,好象我还隐瞒着很多偏方,未曾传授。故令大家,不惜蹉跎岁月,守株待兔。于是我今日,只好昭告诸位:并不是能教授你很多方法者,才叫善知识。有的人数息也教,念佛也教。还不够的话,五停心观、默照禅、大手印什么都来。可是教了老半天,到底谁曾受用呢?不知道!这又不是写学术论文,资料收集唯恐不多。
既方法教太多者,不是善知识。那什么都不教者,当然也不是善知识。至于只教一二种者,是不是善知识呢?却也未必!那谁是善知识呢?待回答这问题前,我们且先提示个公案:
临济义玄
镇州临济义玄禅师,曹州南华邢氏子。幼负出尘之志,及落发进具,便慕禅宗。初在黄檗会中,行业纯一。时睦州为第一座,乃问:「上座在此多少时?」师曰:「三年。」州曰:「曾参问否?」师曰:「不曾参问,不知问个甚么?」州曰:「何不问堂头和尚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师便去。问声未绝,檗便打。师下来,州曰:「问话作么生?」师曰:「某甲问声未绝,和尚便打,某甲不会。」州曰:「但更去问。」师又问,檗又打。如何三度问,三度被打。师白州曰:「早承激劝问法,累蒙和尚赐棒,自恨障缘,不领深旨。今且辞去。」
州曰:「汝若去,须辞和尚了去。」师礼拜退。州先到黄檗处曰:「问话上座,虽是后生,却甚奇特。若来辞,方便接伊。已后为一株大树,覆荫天下人去在。」师来日辞黄檗,檗曰:「不须他去,祇往高安滩头参大愚,必为汝说。」
师到大愚,愚曰:「甚处来?」师曰:「黄檗来。」愚曰:「黄檗有何言句?」师曰:「某甲三度问佛法的的大意,三度被打。不知某甲有过无过?」愚曰:「黄檗与么老婆心切,为汝得彻困,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?」师于言下大悟。乃曰:「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。」愚搊住曰:「这尿床鬼子,适来道有过无过,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。你见个甚么道理?速道!速道!」师于大愚肋下筑三拳,愚拓开曰:「汝师黄檗,非干我事。」
对于这个公案,我们且提出三个问题来探究:第一、为什么义玄三度问法,三度挨打?第二、何以大愚禅师反赞叹说:为黄檗老婆心切也?第三、义玄开悟后,何以谓:佛法无多子?
现首先看第一个问题:为什么义玄三度问法,三度挨打?如果我们多看禅宗公案,便知道黄檗禅师的道风一向非常峻烈,不是出手棒,便是斥口喝,而不是慈悲温柔的这一套。所以三次问法三度挨棒,何止对于义玄另眼相待而已!想必在黄檗禅师座下,习如家常便饭。
但各位想想,如果是你,能挨得了几顿打?想必还在打别人时,便自个已吓跑了。然而更奇怪的是:大愚反说他老婆心切,非常慈悲。而现在要慈悲的话,就得嘘寒问暖、满嘴关怀,其何相应于禅家的本色。最后何以谓:佛法无多子─佛法本来就没有什么稀奇的。
对于以上三个问题,我乃总括一句话,就可全数回答─那就是「佛法并非向外求也」。所以黄檗禅师的意向乃很明确:如你向外求,我就把它打回去。求一次打一次,求三次打三次。
然而很多人即使挨打了,不要说三次、五次,甚至十次、廿次,都不可能醒悟,他为什么打你?因为我们还是抱持着向外求的观念而企图去理会!故终理会不得也。因此也唯有真正的禅师才能体解到:黄檗的老婆心切。
最后的黄檗佛法无多子─佛法本就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。我们且不必被大乘所误:法门无量誓愿学。岂不闻庄子所言:吾生也有涯,其知也无涯;以有涯求无涯,殆矣。其实真正的佛法,不必学那么多。因为真佛法者,唯向内求也。而向内求的究竟处,即是「无所求」尔。
因此谁是善知识?对于一个心一向外求的人而言,即使是临济义玄碰到了黄檗禅师,黄檗禅师还不是他的善知识─因为白白挨了三顿打,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。甚至即使是提婆达多,碰到了释迦牟尼佛;释迦牟尼佛还不是他的善知识─因为我们知道提婆达多最后竟下地狱去也。于是如果连佛都不是善知识,那你还有得求吗?当然没得求了。
所以如果我们的心一直不能安份,而假借到处寻访名师的名义,攀缘滋事。则即使找到了黄檗禅师或释迦牟尼佛,他对你只将是无可奈何而已!因此将心向外找,必谁都不是善知识。
反过来说,如果心能够返照,则到处都是善知识。如禅宗的公案里,有因见桃花开而开悟的,有因听公鸡叫而开悟的,有因闻妓女唱歌而开悟的,那桃花、公鸡、妓女等,不都是他的善知识吗?而桃花是无情物,公鸡乃三恶道众生,妓女是世间所不入流者。既这些都可能是善知识,则还有何处无善知识呢?
所以「谁是善知识呢?」既到处都有善知识,也到处都无善知识。而其间的差别乃:我们是否真曾安份去用功。如能安份落实去用功;则用到功夫纯熟了,就自相应有开悟的因缘。反之,心不安份用功,却千山万水到处去寻找善知识,那只是蹉跎岁月罢了。
所以我们的结论很明确,谁是善知识?佛法常曰:依法不依人。故如从「依人」的角度去寻找善知识,则绝对找不到。至于「依法」呢?法就是修行的方法,而方法不只要听,更且要练。待练到纯熟了,自能带着我们一路越过千山万水,重重关卡,而到达寂静安乐的彼岸。
所以不必再瞎心盼望,希望参访更多的善知识,希望能捡点得更多的偏方。此乃「此地无银三百两」,正明示着你乃不能安份调心尔。比如即以我个人而言,家师虽是国际有名的禅师。可是事实上,在他座下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在禅法上得到真正的受用。故得不得受用?不只因为师父教授的关系,更且因为个人用功的关系。这也就说:我诚愿各位,能真心安顿下来,而善自用功。否则,在这个时代里,不是没有善知识,而是善知识泛滥成灾。君不见南传、北传,显教、密教,都在大张锣鼓,各显神通。于是乎,为方法学太多了,反对每种方法都没有信心。
记得刚出家时,乃有人问我这个问题:「师父!请问应如何为佛像开光?」我心头正想:你这个问题当是问错人了!正犹豫当怎么回答时,他却又接着说:「我已请问过十位法师了,结果十位法师的回答都不一样!」我心头一亮:像这样子再来问我,倒是问对人了。
于是我振声答曰:「何以都不一样?乃为没有标准答案也。而你还傻瓜到处去问。如果我也再说一样,你必会更迷惑道:怎么又是第十一种讲法呢?于是乃再去问第十二位法师。而这一问再问,穷追不舍,便是轮回的真相。」
所以今天我们修学,好象老牛拖破车似地非常难上道。而其症结乃自己不肯死心塌地的去用方法尔。所以「谁是善知识?」你当下用的方法,就是你的善知识。如果你却对它毫无信心的话,我想任何人都帮不上你的忙。好!今天就讲到这里为止。快亲近你的善知识─用方法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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