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烂陀大学遗址
关于玄奘西行的壮举,此前听说很多,但所知甚少,印象最深的就是“西游记”里的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。来印度工作一年,玄奘反复出现在我的工作和生活中,特别是在旅行中,所到之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玄奘无人不晓,无处不在,没有玄奘的旅行几乎难以想象。于是乎玄奘在我心中已不再是一个戏说的角色,而是一尊高大、神圣的佛像。前不久赴印度北方地区佛教之旅再次印证了这一点,也进一步加深了我对玄奘的敬佩和崇拜之情。
印度的北方地区主要包括比哈尔邦和北方邦,是恒河的主要流域,也是古印度文明的发源地,有点类似我国的陕西、河南。而比哈尔邦更是佛教的故乡,佛祖释迦牟尼顿悟、修行多在此地。佛祖的诞生和涅槃之地虽说在今天的尼泊尔和邻近的北方邦,但在古印度实际上是一个地区。甚至比邦名称的由来也与佛教有关。相传13世纪外敌穆斯林打进这里的时候,指着比比皆是的寺院和佛塔,问当地人:这是什么地方?当地人说是“Vihar”(寺院),穆斯林人听成了“Bihar”,慢慢地就传开了,比哈尔邦也因此得名。这个故事更加激起了我探索比邦佛教遗迹的兴趣,而这些遗迹几乎都与玄奘有关,甚至它们的发现和发掘都要归功于玄奘。
著名的那烂陀大学遗址就与玄奘的名字密不可分。
那大是当时世界佛学研究最高学府,规模之宏大即使在今天也不比任何大学逊色。据《大唐西域记》记载,全盛时期的那烂陀大学绵延十公里,拥有大小十余座佛寺,1500多位教师和1万多名印度和外国学生。可惜后来多次毁于入侵的穆斯林之手,尘封于地下数百年无人知晓,近代人们根据玄奘的《大唐西域记》才将其发掘出来。我们看到的遗址占地一平方公里,红色砖石建筑群蔚为壮观,现有6座寺院和11处僧房遗存。僧房是两层的宿舍,来那烂陀大学学习的僧人每人一个房间,冬暖夏凉,房间里有壁龛可以放置蜡烛,以供研读。看到这些,玄奘挑灯夜读的身影浮现在我眼前。他只身一人,潜心求学,在那烂陀度过6年时光,不仅收集和研读了众多佛经,还熟练掌握了梵文和许多地方语言。他毕业后又执教一年。决定回国前,学校全力挽留,并许以校领导职位,但玄奘不为所动,坚持回国弘法。其对祖国的拳拳之心,殷殷深情,感人至深。
灵鹫山传法台
追随玄奘的足迹,我们来到离那烂陀10多公里的王舍城,这是一处由5座岩山围成的盆地,是佛陀时代摩揭陀国国都所在地。而附近的灵鹫山因是佛祖讲经说法之地而闻名天下。灵鹫山山势奇特,周围是苍翠磅礴的一马平川,唯有此山和周围几座小山挺拔而立。山名之由来,一说因山顶岩石酷似鹫头,另说因山上栖有众多鹫鸟,故称之。山顶有一平台便是当年佛祖的传法台。据说,佛教之经典《心经》、《法华经》等就是由佛祖和众僧在此唱响。立于台上,面对夕阳,远处群峦蜿蜒,近处层绿叠翠,空谷传音,思接千载,让人想到当时佛陀在此布道,万千信众俯伏谛听的盛况。《大唐西域记》描写的“孤标特起”,“空翠相映”,与眼前景观完全吻合,不由地赞叹玄奘非凡的洞察力和表现力。
摩诃菩提寺夜景
Bodh(菩提)是印地语中智慧的意思,菩提伽耶便是“智慧之地”。相传佛祖在它处苦修6年,悟道不成,来此修行七七四十九天,豁然开朗,洞悉世间真理。这是对“智慧之地”的最好证明。在佛祖圆寂后260年,孔雀王朝的阿育王为纪念佛陀悟道,在此建摩诃菩提寺。最初是圆塔,后来演变为方尖塔。千百年来该塔历经坎坷,屡遭损毁。14世纪后,塔身又被洪水泥沙埋没数百年。直到19世纪中叶,人们根据《大唐西域记》的描述才重新将其发掘、重建,为此,泰国、缅甸的佛教徒功不可没,捐资无数,现在的塔尖金光闪闪,正是泰国信徒捐了200多公斤黄金将其包裹所致。白天阳光照耀,金光闪闪,夜晚皓月当空,佛光闪烁,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。
走进塔内佛殿,里面空间不大,供奉着佛陀的金身坐像,世界各地的信徒络绎不绝地前来朝拜,奉献出所有的虔诚和崇拜。塔的西侧便是著名的菩提树,佛陀即在此树下得道成佛。说起这棵树也是历经磨难,曾多次毁于异教徒之手和暴风骤雨之中,但如同佛教精神辗转山川河谷,生生不息一样,这棵启迪佛祖的菩提树也不断被信徒来回移植,香火从未断绝。现在的这棵树是1870年从斯里兰卡移植回来的,100多年后的今天它又枝繁叶茂,根基交错,展现出佛教旺盛的生命力和感召力。
摩诃菩提寺菩提树
我的佛教之旅的最后一站是鹿野苑。相传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后,西行200公里来到鹿野苑,并对他的5个随从讲解佛法,5人顿悟后,立即出家为五比丘僧,并随佛陀到多地弘法,成为世界上最早的佛教团体。因此,鹿野苑也被视为佛祖“初转法轮”之地,也是佛教作为拥有佛、法、僧三位一体宗教的诞生之地,在佛教史上占据特殊重要地位。阿育王时期这里已成为僧侣云集、佛塔林立、香火旺盛的弘法圣地。近千年之后玄奘造访鹿野苑,惊叹此地“区界八分,连垣周堵,层轩重阁,丽穷规矩”。可见1000多年前的鹿野苑有多么壮观、多么气派。
鹿野苑
值得一提的是,在这个遗址中,出土了两件最珍贵的文物。一个是佛陀初转法轮的石像,形成于公元前一世纪,是迄今为止发现的释迦牟尼最早的塑像。据导游讲,这座雕像无论是从宗教还是艺术角度讲,都是“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”的。现在我们在世界各地佛教寺庙中看到的类似雕像,都源自这个“鼻祖”。
佛祖初转法轮像
另一个是阿育王石柱。原柱高有15米,现存仅一截雕有4只雄狮的柱头。4只雄狮背对背蹲踞,威风凛凛,怒吼四方,象征自豪、信心、勇气和力量。狮子下方刻有象、马、牛、狮4只动物,彼此间以法轮相隔。整个柱头华丽而完整,原来十分粗糙的红砂岩被打磨得如玉一般光润。据导游讲,那时打磨红砂岩的工艺已经失传,现代工艺难望其项背。这两件国宝就珍藏在鹿野苑博物馆,印度人十分引以为傲,其中雄狮柱头于1950年被确定为印度国徽,成为印度民族象征。而上面的法轮图案也上了印度国旗。
阿育王石柱印度国徽
在印度北方的四天行,不仅仅是沉思历史、净化心灵之旅,也是重新发现玄奘、深化认识中印传统友好之旅。玄奘对中印两大文明交流互鉴所作出的巨大贡献着实令人惊叹,其崇高历史地位怎么评价都不为过。
在新那烂陀佛教大学,潘特校长告诉我,印度佛教遗址有80%是根据《大唐西域记》的记载挖掘的。英国历史学家史密斯评价玄奘说“中世纪印度的历史漆黑一片,他是惟一的亮光。”而让玄奘赢得如此赞誉正是他的《大唐西域记》。古代印度人重玄思,但对自己的历史、地理缺少记录,所知甚少,甚至不知道佛教源于本国。玄奘的《大唐西域记》详细地记录了印度70多个小邦国的名字、疆界、风土人情和社会民生,对于重要的佛教遗址、佛塔寺院,其地理位置、形状大小、周围山川、地形地貌等等更是描绘得一清二楚,既精准严谨又形象生动。后来的考古学家根据《大唐西域记》,在古老的印度大地上按图索骥,陆续发掘出鹿野苑、菩提伽耶、拘尸那迦、蓝毗尼等众多佛教圣地和历史古迹,其中也包括印度的国家象征——阿育王柱的雄狮柱头。仅就我在此次旅行中,玄奘的名字屡屡出现在导游讲解中、历史故事中、遗迹遗址中,这个事实本身就让我十分惊异和震撼。
有学者指出,玄奘及其著述《大唐西域记》如同一束火炬,照亮了印度漆黑的历史天空,诚哉斯言。我们过去只知道玄奘跋山涉水万里取经以及在大雁塔里译经著述,弘扬佛法,对他在天竺国调研习修,探源考据的游历所知甚少,更不知道他对印度历史宝藏的挖掘、发现所作出的巨大贡献。现在已不难理解,印度人为何如此感恩玄奘,纪念玄奘,传颂玄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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