性力派同时是印度教三大派别之一,主要崇拜时母,难近母和吉祥天女。玄奘到达印度时,正好是这个教派比较兴盛的时期。在这个教派的众多祭祀仪式中,人牲是最为残忍,也是最为虔诚的一种,就是拿活人的血肉献祭。在这些突伽信徒看来,杀人献祭不但不是犯罪,还能洗刷自己前世今生的罪孽,让女神把祺瑞降临到自己身上,所以完全不会对此感到害怕和愧疚。守在恒河岸边的密林中劫掠,不但能获得钱财,还能解决人牲来源的问题,可谓一举两得。不过性力派对人牲的要求很高,并不是随随便便抓一个人就能用来献给女神,所以搜索钱财只是其次,挑选人牲才是关键。玄奘的出现无疑让他们喜出望外:
"我等祭神时欲将过,不能得人,今此沙门形貌淑美,杀用祠之,岂非吉也!"
意思是说,当时正好到了夏末秋初要杀人祭祀天神的时间,而这伙信徒还没找到合适的"祭品",眼看着祭祀时间就要到了,绝对不能再错过。现在这个沙门(僧人,指玄奘)姿容伟岸、气度不凡,而且身材健壮皮肤细嫩,显然是绝佳的人选,把他杀了来祭女神,是最合适最吉利的事了!
信徒们很高兴,这一趟活儿,不但抢到了大量财物,还解决了迫在眉睫的人牲问题,于是一把将玄奘从人群中拉了出来,亮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和钢刀。
这时的玄奘恐怕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即将成为对方献祭给女神的"贡品",如果说普通的强盗还能试着用佛理去感化,那么面对这伙邪恶的异教徒,面对西行以来最大的危险,玄奘该怎么办?
第一,不荒乱。荒乱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,只有镇定才能想出应对之策;
第二,不求饶。每个人都有尊严,即便面对死亡--头可断,血可流,脊梁不能弯,何况此时讨饶也未必有用,还会让整个队伍失去生存的勇气;
第三,不动摇。不荒乱不求饶并非坐以待毙,不论面对何种险境,都不能动摇活下去和解决问题的信心,只有这样,才能冷静妥当的争取生机。
一个人的素质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才能显露出来,是骡子是马,一目了然。
"以奘秽陋之身,得充祠祭,实非敢惜。但以远来,意者欲礼菩提像……并请问经法,此心未遂,檀越杀之,恐非吉也!"
玄奘平静的对那些信徒们说:以我这样污秽丑陋的身驱,竟然可以充当天神的祭品,实在是非常的意外和荣幸,绝对不会舍不得这副躯体;但是我远道而来,为的就是参拜佛像,求真经、问大法,这个心愿还没有达成,施主们现在就把我杀了,哪怕我死了,心中的怨念太甚,恐怕对女神也会很不吉利!
玄奘既没有让他们放了自己,也没有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大肆批驳他们所信奉的女神,而是心平气和的站在信徒们的角度替他们"考虑",仿佛一个长者在与犯了错的后辈们谈话,既避免激怒对方,又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。
当然,在这个时候,玄奘的同伴中也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愿意代替他去献祭。但是有玄奘这样的"美玉"在侧,信徒们又岂会看得上这些资质平庸的"顽石"。
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,对方越是在乎的东西,就越是宝贵;越是宝贵的东西,用来充当祭品就越有效--正所谓"关心则乱",同伴们的舍身救人,其实是帮了玄奘一个大大的倒忙。
信徒们全然无视玄奘的"善解人意"和同伴的苦苦哀求,欢叫跳跃着开始了祭祀仪式:
信徒首领一边派人取水,一边让人在树林里打扫出一块平整的空地,再用水和泥土建起一座临时的祭台。祭台建完后,在信徒们的众目睽睽之下,首领又命令两名手下拿着刀把玄奘押到祭台前,用恒河里的水把玄奘身上洗干净,然后闭上眼睛,嘴里念念有词,仿佛在等待最神圣时刻的到来。
西行以来,玄奘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次仪式,然而这一次,却是最特别,也最令他难忘。
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眼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,玄奘的同伴们纷纷开始哭泣,他们实在不愿意看到学识渊博、人格高尚的玄奘法师就这样成为异教徒的刀下之鬼。然而即将成为祭品的玄奘依旧十分平静,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,反倒让信徒们犹豫起来--他为什么没一点反应,他难道不怕死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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